文/李恒昌
诗人周晓枫曾说：“只要有土地，就会有千姿百态的生命，土地是最伟大的魔术师。”在土地这一最伟大的魔术师所创造的万千生命中，除了万物的灵长——人之外，我最欣赏、最喜欢和最爱惜的，莫过于那些在大地上盛开的鲜花了。
鲜花是灵异之物，有别于其他生命。她一如人世间的女子，美丽而神秘，更是不可或缺。在土黄色的大地上，鲜花带给人的是娇柔、亲切与和美。她的歌声所到之处，生命鲜活，人生葱绿，荒凉和寂寞远远逃遁。
每每看到一簇簇盛开的鲜花，轻嗅花香四溢的空气，总是在不经意间，想起台湾诗人席慕容女士那句名言：假若世上没有鲜花，人生将是多么荒凉和寂寞啊。在我看来，如果世间真的没有鲜花，无异于天缺一角，日有一斑，心失一瓣。
我国最伟大的名著《红楼梦》里，有一个为历代文人墨客所心有千千结的独特情节：黛玉葬花。那是怎样一种场景啊，秋风起处，花开枯萎，一个身材瘦弱的纤纤女子，葬花垂泪，“洁来洁去”的身世跃然纸上。从某种意义上讲，黛玉葬的不是花，而是那份孤苦的心境。
我对鲜花葆有的那份喜爱和热情，应归咎造物主对鲜花这一特殊生命的独特关爱和精巧安排。无论是鲜花的种类，还是形态；无论是色泽，还是气味；无论是花期，还是生长地点，一切都是那么丰富、神奇和多彩。佛家说“一花一世界，一叶一菩提”，那么无数花朵会织就怎样异彩纷呈的世界？
因为鲜花生长在我们的家园，注定要和我们亲近、亲密，甚至成为知音。鲜花开在家乡，家乡因她熠熠生辉。鲜花开在山岗，山岗因她洒满阳光。鲜花开在水上，水便是鲜花的婚床。鲜花开在囹圄，高墙之内也会有人放声歌唱。
按照出身而论，鲜花有木本和草本之分。一般意义上来说，木本的生命似乎更加顽强，草本的则略显柔弱；木本的花儿将美丽伸向高空，草本的花儿则甘居不起眼的角落，有时也不尽然。在花的世界里，未必“世胄蹑高位，英俊沉下寮。”高高的玉兰，纵有亲吻蓝天的风情；山坡上的金菊，亦有自己金光灿灿的风韵。
凌霄花是一个另类。按说，她属于草本，出身卑寒，但是她依靠攀附木本植物，在逆境中生存，把笑脸伸向云端。现代社会，有很多攀龙附凤的人，也有很多傍大款的人，这些聪明的人，或许正是从凌霄花那里，学到了生存的智慧。
荷花是另一个意义上的仙子。世人多赞叹其出于污泥而不染，我更叹服她的生存精神。一般意义上的鲜花，多数只需要突破泥土的遮蔽来到空中，就可以抵达盛开的家园。而荷花不同，她需要冲破池塘的泥泞、污水的浸泡，才能昂首而立，最终开出自己洁美的形象，其间的艰难，事非经过，注定不知。
花期是鲜花不可言说的一大秘密，一如母亲十月怀胎。月季，顾名思义，一个月盛开一次。也许是花期太过频繁了，月季显得不那么珍贵。对于一个时常来探望自己、给自己美丽笑脸的亲戚，我们没有理由要求她像公主一样高贵。
昙花，大概是世上最让人赞叹，也最令人惋惜的鲜花了。她来去匆匆，快如闪电，而且通常只在夜间开放。或许，她的全部生命意义，在于瞬间一开。在她的生命追求里，只有一条定律，不求长长久久活着，只求来世间美丽一回！
铁树，是鲜花中最具哲学头脑的智者。她恪守的是“沉默是金”的箴言。千年不开一次，开一次便惊天动地，带来一个历史性时刻。她的坚韧，让人想起西北沙漠里的胡杨：千年不死，死后千年不倒，倒了千年不朽。这是怎样一种生命情怀和终极关怀？
鲜花具有人类的某些特质，她不仅向美，而且“向上”。鲜花的盛开与合闭，与天空的太阳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这不仅仅是说，所有鲜花的盛开，都离不开阳光的照射与亲吻，更重要的是，那些有思想、有灵魂、有感情的鲜花，始终与阳光保持着极为特殊的亲密关系。
向日葵是世上最忠诚于太阳的花朵。她的最本质特征是向阳和向上。由于她的正直，她的追求，导致她有些时候显得不太合群，有时难免背负重荷，以致有时不得不把头低下。不过，这丝毫不影响她的形象。一如西班牙诗人洛尔伽诗中所言：我的头低着，但灵魂在飞翔。
或许是为了表达对太阳的钟爱，有一种花儿，让上帝给她起了一个更直接的名字，叫“太阳花”。从这一点上看，太阳花是值得称道的花儿。因为，她敢爱敢恨敢于表白，从不隐瞒自己的倾向和观点。
与向日葵和太阳花相比，睡莲对太阳的感情更为特别。只有太阳出来的时候，她才会绽开笑脸；而一旦到了晚上，月亮升起的时候，她会把眼帘合上，进入梦乡。她的这种向光性，犹如西北大地的盘羊，太阳出来跟着太阳走，月亮出来跟着月亮走。太阳和月亮不在了，它就会停下脚步。
有时想，花不想衣裳时想什么？大概想远在他乡的你，想天空飘忽不定的云，想暗夜里闪烁不定的星。鲜花形态各异，可以用千姿百态来形容，甚至可以说，世界上只要有的形状，在鲜花的世界里都能够找到，而无论是哪种形态，都是那样逼真而鲜活。
人们如果没有见过某种事物的真实形态，完全可以通过相应的鲜花，感知他们的存在，甚至她们比原有的形态更美。如果你不知道什么鸢鸟，可以去看一看会唱歌的鸢尾花；如果你不知道什么是丹顶鹤，也可以通过丹顶红去认识。那夏天盛开的五星梅，分明就是夜空里向你眨眼的星星。
鲜花不仅是多姿的，而且是多彩的。世界上有多少种颜色，鲜花就有多少种色彩。无论是单色，还是多色，还是混合色，在鲜花世界里都能找到。有人说，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色彩，最初就是在鲜花中提炼而来。我赞成这种说法。试问世上还有比鲜花更鲜艳更齐全的颜色吗？
几乎每一种鲜花，都是有嗅的。这是鲜花的一大特点。她们或幽香，或淡香，或清香，或暗香，或浓香，总是给人以愉悦和享受。而那位名叫夜来香的美人，更会将人带入如梦如幻的景致，让人轻松、惬意。夜来香为什么只有夜里才香呢？这是一个让人始终想不通的谜。看来，人类认识自己比较困难，认识鲜花也不那么容易。
鲜花是有生命的。这谁都知道。我想说的是，鲜花不仅是有生命的，而且是有感情的。她们之间的感情，她们之间的爱，很浓，很美，很纯真。有一种叫并蒂莲的花儿，据说，如果将她们分开，就会死去，她们演绎的是“在天愿做比翼鸟，在地愿做连理枝”的牵挂与忠贞。
高高的木棉是有感情的，她们的感情有别于并蒂莲，不过似乎更加纯粹和高贵。诗人舒婷曾经写道：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/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/根，紧握在地下/叶，相触在云里/每一阵风过/我们都互相致意/但没有人/听懂我们的言语/我们共享雾霭流岚、虹霓/仿佛永远分离/却又终身相依。
我甚至认为，鲜花是有表情的，有思想的，而且其表情和思想异常丰富。如果鲜花没有表情，就讲不通“闭月羞花之容”的美丽传说；如果鲜花没有思想，就没有“花想衣裳云想容”的美丽典故；如果鲜花没有动容，就不会有“感时花溅泪，恨别鸟惊心”的诗句。
有人说，鲜花之所以可爱，是因为她美丽。事实上，这些人颠倒了哲学上的因果关系。鲜花不是因为美丽而可爱，而是因为可爱而美丽。而她们的可爱，就在于她们的盛开过程，在展示自己美丽的同时，孕育出了丰硕的果实。花开不是为枯萎，而是延续生生不息的爱。说的就是这个道理。
正是鲜花们孜孜不倦的努力，才使大地成为最伟大的魔术师。她们的先辈，展开大地最初的繁荣；她们孕育的种子，成就了大地不绝的锦绣。谎花是鲜花的叛逆者，是为了开放而开放、为了美丽而美丽的“人”。因此，她注定不会，也不可能获得人们的喜爱和青睐。
表面来看，鲜花世界好像没有自己的语言。但是，每一种鲜花，都有不同的花语。她们分别代表不同的形象，体现不同的意义。每当看到康乃馨的时候，人们很自然地想到自己的母亲；每当看到勿忘我的时候，总会升起对心上人的思念；而自从玫瑰与爱情有了血缘关系之后，玫瑰催绽了更多人间爱情，爱情也使玫瑰花园更加茁壮和旺盛。
对于大多数鲜花来说，春天和夏天，甚至包括秋天，是适宜她们开放的季节。但是，有一些花朵，却反其道而行之。她们开在冬天，开在冰天雪地里，冒着刺骨的寒风，那样的考验，恐怕就连人也难以忍受。但她们笑脸以对。譬如寒冬时节盛开的腊梅，譬如一提起就让人精神为之一振的天山雪莲。
如为人类，腊梅和雪莲注定是高洁志士，是得道的高僧，是圣雄甘地，是怀揣梦想的马丁路德金。她们是物质世界里少有的精神守望者。不贪图安逸，不贪图享受，为了修养成高洁之士，为了美好的理想和追求，不惜远走他乡，耐得住落寞、清贫和寂苦，悄然走到靠近神祗的地方。
同世上其他事物一样，鲜花也有她的两面性。有些鲜花，至美，但剧毒。譬如曼陀罗，譬如罂粟。在这些鲜花面前，悬挂着诸多警世预言。小心，请勿靠近！然而，这样的预言，只能阻挡那些算不上真正爱花的人。在真正爱花的人那里，亲近绝美而剧毒的花，只为那一瞬的灿烂，不惜献身。
自从鲜花和人类相识相处以来，爱花和种花的人随处可见。他们时常躬耕于美丽的花园，看晨起的鸟儿在花蕊汲水。由于鲜花的美丽与可爱，世上爱花的不独人类，还有其他一些有灵性的生命。这其中，尤以蝴蝶和蜜蜂最值得赞美。
蝴蝶是世上最爱鲜花的灵异之物，有“蝶恋花”词牌为证。据说，蝴蝶的前身是丑陋的毛毛虫，之所以破茧成蝶，目的就是来世间与鲜花亲近。我国有一个流传千年的梁祝化蝶的爱情故事。梁祝死后为何化蝶，最新说法是因为他们的坟茔上开满了美丽的鲜花。爱着鲜花的还有忠实的蜜蜂。如果说蝴蝶是鲜花的欣赏着，那么蜜蜂就是鲜花最真诚的仆人。为了鲜花的幸福和情爱，为了鲜花能够传宗接代，蜜蜂日夜劳作，穿梭花蕊之间，无怨无悔，鞠躬尽瘁。
世上歌唱鲜花的歌曲很多，我独喜欢那首《五月的鲜花》：“五月的鲜花，开遍了原野，鲜花掩遮盖着，志士的鲜血——”从这首歌里，我不仅感受到鲜花的美丽，也感受到民族的伤痛和热血。我知道，大地上的鲜花可爱而美丽，不容任何人践踏。
（图片源自网络）
李恒昌，山东肥城人，铁道战备舟桥处党委书记，先后出版文学作品九部。曾获中国铁路文学奖、山东省精品工程奖。近年创作完成“当代著名作家创作评传系列”之《大地上的血粮：莫言创作评传》《大地上的宝藏：王蒙创作评传》《大地上的星光：铁凝创作评传》《大地上的长恋：张炜创作评传》《大地上的歌吟：赵德发创作评传》《大地上的心谜：残雪创作评传》《大地上的泪光：桑恒昌创作评传》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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